那些垃圾,当我正走过它们,我闻见了腐烂的气味。
曾经,它们是新鲜的,被手抚摸的,如今它们被忘记。
我所能做的,只是从它们跟前走过,看它们一眼。
我有一天也会成为垃圾,谁将走在我的跟前,看我一眼呢?
我很快拐进了橘子街,看见柏油路两旁的树,树叶像众多的纽扣,被风撩拨,自己愉快的发出声音。
这里很干净。
这里再没有琵琶街的煤渣和肮脏的烟筒。
路边修理自行车的老大爷叼着烟,手里拿着车轮,眯缝着眼睛研究如何修理。
也许那是一只完好的车轮,他只是在欣赏。
他的生意很冷清,但他很快乐,他穿的很好,不像一个修理自行车的人。
他也许有很多钱,并不在乎生意的好坏,他要的只是一个打发时间的职业。
明显,他喜欢修理自行车这个行业。
他听着收音机,收音机里的主持人是不是阿桂我不知道,但我知道那个女播音员念的肯定不是我的散文。
太阳还高着呢,那个节目很晚才会开播。
就是在这时,我听见自行车的铃铛声响了起来。
就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,我没有回头,其实我很想回头看看打铃的人是男是女,长什么样子。
我想他或者她很快就会从我身边骑车跑过。
铃铛一直响,好象是冲着我来的,我还是没有回头,眼看就要走过老大爷的修车摊位了。
终于,我听见女孩不耐烦地大叫,房小爬!
我回过头,看见翟际推着自行车站在太阳下,她再往前走一点,就是树阴了。
我说,你再往前走一点就是树阴了。
她说,我的自行车坏了。
我问,你骑车要去哪里?
她说,我还能去和别的男生约会啊!
老大爷非常娴熟地察看了翟际的自行车,他拔下气门心看了一下说,气门心烂掉了。
他换了新的气门心,打完气说,行了。
我掏钱,老大爷说,你给我两毛就够了。
我骑上车,翟际坐在自行车的后架上,她搂着我的腰说,你走路从来不回头吗?
我说,回头会看不见前面的路。
橘子街71号到了,白色油漆大门,门楣上有彩色瓷砖对成的“幸福之家”四字。
我把翟际领进院子,陈春兰过来笑呵呵地问我,这是你女朋友吧?
我说,没错,她叫翟际。
我对翟际说,这是房东陈春兰。
我和翟际上楼的时候,陈春兰说,你住的那间房子有电话线,但没有电话,你买一部电话装上就能使用了。
我说,谢谢你,我知道了。
翟际打开门进屋说,我们应该再给房东要把椅子,只有桌子哪行,你写东西没地方坐。
翟际说完就下楼了,一会儿她搬了一把椅子上来。
她去看窗户,她说,我下次来带窗帘过来。
我去抱她,吻了一会儿我去脱她的衣服,她说,我不想,我有些不舒服。
桌子上堆满了我的书,有很多买回来还没看。
在书店里看见喜欢的书,惟恐会卖完,不吃不喝也要买回来。
翟际经常给我买书。
翟际说,你老是看外国书,以后和中国人打交道时不契合。
我说,只要和你契合就够了。
翟际就嘻嘻地笑起来。
我开始安心写散文,不到半个月的时间,我写了将近10万字。
翟际说,这些字够你吃好几个月了,你应该联系出版社,万一编辑喜欢,把你捧出来,以后找你合作的人就多了。
我说,不着急,我妈说过一句话,就是有货不愁贫。
翟际说,你总是有你的道理。
我坐在明亮的房间里修改作品,我太喜欢这里了,再也没有了集体宿舍的喧嚣和杂乱。
我右边的胳膊每天夜里睡觉的时候都疼,总是疼醒,但那个时候我是幸福的。
门口有家叫“海洋”的网吧。
我心想什么都有了,出门就能上网。
我看见了那些铺天盖地的文学网站,吓得我直冒冷汗。
当我安静下来,仔细去读那些文字时,我才有了足够的信心,可以说那些文字不叫文学,我叫它“简单的小学作文”我开始把我的作品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上去,果然,我很快拥有了读者,他们热情地跟帖,我的每篇文章后面都有一排网友的名字,我好象从此找到了快乐,整天泡在网吧里,泡在各个BBS文学论坛里。
柔柔打了传呼给我,她留言:听人说你搬走了,你在哪里?
我走出海洋网吧,找一家小卖店打柔柔的手机,是我,我搬到了橘子街71号。
柔柔说,你为什么不提前给我说一声?
我说,搬的匆忙,忘记了。
柔柔说,我想你。
我说,你过来好了。
她说,我不知道橘子街在哪里。
我说,从学校东门走出,你随便打听一个卖水果的人他就会告诉你,71号也好找,门口有家叫“海洋”的网吧。
柔柔说,这太复杂了,我想让你来接我。
我说,我去你住处接你吗?
柔柔说,我就站在东门口等你。
我步行去了东门,远远地就看见了她。
她穿着短袖的白色衬衫,黑色的牛仔短裤,大腿白得耀眼。
我离她50米远的时候站住了,我对着她喊,柔柔。
她看见我,就开心地向我跑来,头发本来是扎着的,头绳好象跑掉了,风就吹开了她的头发,像飘扬的布。
我牵着柔柔的手,在路边买了水果提上,我们一起回到了橘子街71号。
陈春兰和刘二年正和别的人坐在院子里打麻将。
陈春兰看见我们就笑起来,她关心地问我,房小爬,这位是谁呀?
我说,同学。
我们上楼的时候,听见陈春兰对大伙儿说,这个房小爬又领回来一个。
刘二年说,人家都说是同学了,你还胡诌什么?
一进门,柔柔就抱住了我。
我回身吻她,抱起她,把她放到床上,脱下她的旅游鞋,开始吻她的腿,她说,路上那么多土,脏,你别,啊。
我站起来解着自己衬衫上的扣子对她说,脱。
她很快就脱得只剩下小裤衩。
我说,脱完。
她躺在床上看着我说,留一件让你脱。
我压上她的身体,粗暴地脱去她的裤衩,我啃咬着她,听她渐渐放大的喊叫声。
我听见陈春兰惊喜地在楼下喊了一声,胡了!
正好在这时,我进入了柔柔,麻将哗啦哗啦地响成一片,柔柔断断续续地喊满了屋子。
我和柔柔同时进入了高潮。
我们几乎僵硬在床上,听见窗外悦耳的鸟鸣。
柔柔摸着我的脸,侧起身体看着我说,我好象一百年没有见过你了。
我说,大概有二十多天了。
柔柔说,下个月中旬的时候,我就要走了。
我说,你去哪里。
她说,到一个不是中国的地方。
我说,你要出国了。
她说,你爱我吗?
我说,我爱你你会留下来吗?
她说,不,我先提问的,你先回答。
我说,我不知道。
她说,那你爱翟际吗?
我说,我不知道。
她说,你为什么都不知道。
我说,我有时候知道,有时候就忘记了。
柔柔的手摸着我的眼睛和下巴,摸着我瘦弱的身体,摸着我的长头发。
她说,你为什么总不说话。
我说,说什么呢。
柔柔说,那我也不知道说什么。
我说,讲讲你和张朵的事情吧。
柔柔98年的时候学习很刻苦,家里人对她也抱了很大的希望。
那也是她高三时期的最后阶段。
她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,她只收到一所普通大专院校的录取通知书。
她决定就这样算了。
爸爸妈妈对这个宝贝女儿除了唉声叹气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。
她去自己家门口的一所电脑学校交钱学电脑,只学了一个月就不想学了。
她在学电脑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大龄女孩,于是她们成了朋友。
那个女孩叫崔齐,崔齐对柔柔说,你真漂亮,要是到了大城市随便就能找到好工作,要不你和我走吧。
柔柔跟着崔齐到了学习的这个城市,她也来到了这所大学,成了自费生。
崔齐在一家夜总会坐台,后来成了妓女。
崔齐经常去学校找柔柔,给她带了很多好吃的礼物。
柔柔并不知道崔齐是干什么的,崔齐也从来没有透露给柔柔。
就这样,她们交往着。
柔柔很快被96级美术系的一个男生追,那个男生很体贴,很帅,最关键的一点,他家很有钱。
柔柔也很喜欢他,他叫高大辉。
高大辉是一才子,招惹了很多女孩子,所以柔柔总是偷偷地流泪。
再后来,柔柔和高大辉同居了,柔柔就是在那个时候深深爱上高大辉的。
柔柔说,我从来都没有想过,和他做爱那么美好,就像和你做爱一样。
柔柔和高大辉的爱情结束在秋天的最后。
高大辉要出国留学了,目的地是加拿大。
高大辉无法说通父母带柔柔一起出国。
高大辉走的时候柔柔没有送行,而是在自己的出租屋里哭了整整一个下午。
就是这时,崔齐敲开了柔柔的门,柔柔对崔齐说,我想去找他,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。
崔齐说,何必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呢,男人没什么好东西。
崔齐说,走,我请你去喝酒。
她们打车到了葵花大酒店,柔柔见到了鸡头王姐。
王姐对她说,你就陪客人跳跳舞,喝喝酒,唱唱歌什么的,没什么大不了,你们学校的姑娘在我这里干的多了,一会儿我带她们过来和你认识。
崔齐说,这里挣钱很容易,到这里来玩的没有穷人,他们从来不在乎钱,只要快活就行。
柔柔说,我不想做。
后来崔齐再次带柔柔去葵花大酒店喝酒,柔柔认识了学校艺术学院的几个姐妹,她们在一起聊了起来,很快就熟悉了。
柔柔的名字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叫起来的。
柔柔开始在那里工作了,刚开始很不适应,总是有无赖拉她进包间,但崔齐帮助她,王姐出面解决,一切都过去了。
因为柔柔的漂亮,所以找她喝酒聊天的人很多,因此她赚的钱也比一般坐台的女孩多,除了那些进包房交配的。
柔柔第一个月赚了3万,第二个月更多,她不但学会了演戏,学会了假情假意,学会了喝酒和抽烟,她还学会了穿着拖地的长裙,走在初冬呜咽的风里。
高大辉一个星期给柔柔打一次国际长途电话,一说就是半个小时,或者更长。
有一次高大辉听柔柔在电话里哭,他也哭了,他对柔柔说,我现在找了两份零工,等我赚了钱就给你寄回去,你放心,我会永远爱你,尽早把你接来。
柔柔说,我们有太多的话,太多伤心的记忆,我一时怎么能说得清楚呢?
但我从来都没有破坏过自己的原则,我从来没有跟任何客人有过性关系。
有一天,我见到了张朵。
他的样子,看一眼就知道是学生,戴一副眼镜,说话慢腾腾的,挺斯文。
他是看到我以后才选我陪他聊天的,他说他是做生意的,很有钱。
我问他做什么生意,他说也是开饭店的,但不在这个城市。
我半信半疑吧,就这样我们认识了。
他的歌唱得非常好,是个有才华的男孩,更重要的他还略懂些美术方面的知识,这让我更加地思念高大辉。
他经常去找我,从来没有找过其他人,他也没有进过包间,也没看见他把谁带出去。
他对我说,那咱们就做个好朋友吧。
他每次喝很多酒,但他不逼我喝,我想喝多少就喝多少。
我能感觉出来他特别喜欢我,我心里也不讨厌他。
他有些日子没有去,我还有些挂念他。
他说生意忙的时候,他连坐车的时间都没有。
他很干净,穿着很利索,他每次去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,消费很多钱,他对我说,就当我扶贫了,如今的大学生很苦。
他说他从小跟着爸爸做生意,也没有读过什么书,和我在一起他感到自卑,除了有钱,他什么都没有,也找不到女朋友。
张朵是我固定的客人,有时候我不在,领班的就打电话说,你赶紧过来,你的那个年轻的张老板必须见到你。
不管我在新华街上买衣服,还是在湖边看水,我就得打车赶回歌厅。
张朵有次看见我,一把就抱住了我,他哭了起来,我问他怎么回事,他吐着酒气说,我没喝多。
那天我们坐在椅子上,我看见桌子上有一本萨特的《存在论》就问他,这是你的书吗?
他说,还能有谁。
我说,我以前也看过这本书,没看懂,你能看懂吗?
他生气地说,什么话,Z大学中文系的才子连萨特都读不懂,还能叫才子吗?
我还想自己写一本和萨特比个高下呢。
我当时就知道,他以前说的话都在骗我,我也知道他在骗我,他的谈吐说明他不是一个连小学都没有毕业的人。
但我没有说什么,那个时候高大辉已经给我寄回了一些钱,他在电话里对我说,我正努力和妈妈沟通。
时间过得很快,转眼到了99年秋天。
张朵就是在那个时候告诉我,她爱上了我,已经不能自拔,我告诉他不可能,我已经有男朋友,而且我很爱他。
可是张朵不管不顾,开始送花给我,每天三朵鲜艳的玫瑰,每一朵的里面放一个字,三个字写在三张精致的纸片上,就是“我爱你”后来他还写情诗给我,写了很多,我都藏在了箱子里,我很喜欢那些诗歌,其中一句是:柔柔,你的美丽揪心地开满我的世界。
花枯萎后,我就扔了。
那些诗歌,我却能留在自己的身边。
我无法不对张朵动心。
张朵对我说,柔柔,我们不工作了,钱我们有。
我告诉他,不管怎么样,我不会长久地留在你的身边,我一定要去找他,我爱他。
我住的地方,除了张朵和崔齐知道,任何和我接触过的客人都不会知道。
张朵的爱使我融化了,于是我就给了他,我觉得很美好。
平静下来后觉得对不起高大辉,可是想想他以前的样子也就没什么了,我就能原谅他,难道他不能原谅我吗?
我和张朵好上之后,他经常对我提起一个人,那就是你。
他说,我有一个朋友叫房小爬,也是你们自费生,他是在我演讲的时候认识的,很善良的一个孩子,比我高,而且比我帅,比我更有才气,写的散文满天飞,在电台上大量发表,都成了名人了,我们班的很多女生听过他的文章后让我帮忙介绍认识,我还没找他反映情况呢。
我就是在那时候知道你的。
张朵和我在一起后崔齐劝我说,忘记那个高大辉吧,我觉得张朵他人不错。
我说,我是无法忘记他的。
张朵给我说起你时显得非常开心,他说你有一天被贼偷了钱包,垂头丧气去给他借钱的事,说得我也笑了。
我也想认识你了,张朵说你就和我隔了一条胡同儿,在琵琶街40号的学生宿舍住。
一个叫杨百壮的人经常去葵花大酒店玩女人,有天晚上我们姐妹坐在大厅等候客人,他去了,看见我后说,就她了。
我说,我不进包房,只在大厅陪客人聊天跳舞。
杨百壮从钱包里抽出一把钱甩到我身上说,我他妈有钱,我可以付十倍那么多给你,你不就比别人漂亮点嘛!
我认真地对他说,我从不进包间,这是我的原则。
于是杨百壮就在大厅里和我跳舞,跳完之后我们喝酒,他知道我是Z大学的自费生后表现得很热情,说自己也是自费生,99级的,学中文。
我看他不是太像学生,倒像地痞什么的,他搂着我亲我,我都忍了,为了挣钱嘛!
张朵有一天问我,柔柔,你真的不会留下来吗?
我告诉他,张朵,我不耽误你,你再找个女朋友吧。
张朵后来告诉我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,叫乔敏。
我对他说,那我祝福你们天长地久。
张朵说,屁,我怎么想怎么喜欢你,柔柔,你可害了我了。
我让他带我见你,他不带,他说要见你自己去找,我怕你会喜欢上他。
我也没有办法,后来我也买了一个收音机,可是我听来听去,没听到。
我知道杨百壮和你一个大班,而且和你住在一个楼里。
一天我在歌厅问他,你认识一个叫房小爬的人吗?
杨百壮说,当然认识,是一个写散文的,偶尔还写小说,是我们班的头号才子,就在我们宿舍错对门123宿舍住,怎么,你想搞他,你怎么认识他的?
我说,你少说屁话,那只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,我想认识他。
然后杨百壮就把我带到了他的宿舍,把你叫了过去,你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很斯文,也不多说话,你可能有些不明白杨百壮为什么留我们俩在宿舍里。
我不想在他宿舍里久留,也不知道你宿舍有人没有,我就想请你去我的房子坐,你说话的声音和高大辉很像,所以我马上对你产生了好感。
我这时接着她的话说,我只是高大辉的替身而已。
她亲了一下我的耳朵说,你在胡说什么呀!
我爱你!
我没有说话,躺在那里,觉得自己很轻。
她摇着我说,你为什么不说话。
我说,你不会为了张朵留下来,更不可能为了我留下来,都走吧,走吧。
柔柔就再也不说话。
传呼响了,我拿起来,柔柔把头枕在我的脖子上看,翟际留言:我晚上七点钟下课,你在家等我。
柔柔开始穿衣服,嘴里说,我还是走吧,她要是提前来,看见我会杀了我的。
我说,她不会的。
我问,张朵还找你吗?
她说,很长时间没有找了,葵花歌厅我也不去了,反正要走了。
柔柔去找镜子,没找到,我说,在抽屉里。
她打开抽屉拿出镜子,一边梳头一边坐到床边上。
她梳好扎上头绳后回头问我,你爱我吗?
我说,我说过我不知道。
她又问,那你爱翟际吗?
我说,我总觉得女孩子都很可怜,她好象更可怜,需要我的照顾。
她说,那么你是爱她的。
我说,我不知道。
她说,那么我和翟际在你心里都不重要。
我看着她说,都重要。
她想了一下说,跟我走吧。
我问,去哪里?
她说,只要不是中国,随便哪里。
我问,你不是要去加拿大找你的男朋友吗?
她苦笑了一下说,你要是愿意和我一起走,我可以不去找他了,但我不会为了你留下来。
我说,我不想离开。
她说,是因为没有钱?
我说,有钱我也不想离开。
她说,要是没有钱,我这里有,足够我们在国外生活两年的,我们到了那里还可以找工作,我相信我的外语水平还可以。
我说,去找高大辉吧,他那么爱你。
她站起来说,我走了,你不用送我,你每次在我那里走的时候也不让我送的。
我说,我还是送送你吧,楼下有狗。
她说,狗不要漂亮女孩。
她走到门口拉开门,她慢慢转过身,看着我说,我想和你在一起,你好好考虑一下,如果你是爱我的。
她下楼去了,我听见小狗追着她咬,被刘二年喝回去。
翟际快八点才到,她进门后就对我说,爬爬,咱们做饭好吗?
每天上街吃也吃不好,我天天来给你做饭怎么样?
我说,还是上街吃吧,多麻烦。
她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一部电话一边说,我买了电话,你待会儿装上看怎么样,我呼你,想让你回电话吧,又怕你跑出去累着,想给你买手机吧,我还得给你买书,没那么多钱了。
我说,你就别在我面前提钱的事。
她说,好好,又是我错了,我马上改。
翟际说,怎么,麻烦?
我不是说我天天来给你做饭了吗?
我说,我怕你麻烦。
她笑起来,还有你这号人,怕我麻烦!
翟际提了一下鼻子说,我怎么闻见屋里有股女人味儿。
我说,是你自己的味儿。
她嘿嘿笑着说,看把你吓的,我是想试试你,说,是不是曾再苗来过了。
我说,你就不能少说些屁话。
翟际说,我害怕成了吧,找一个自己爱的男人多难啊,我不会给任何一个女人机会的。
我说,别的女人都没有你这么狭隘。
她说,你和谁对比啦,说啊,说啊!
我说,我不想说。
她说,不,你要说!
翟际扑到我身上,什么地方都拧都掐,我说,长官,你能不能轻点?
她说,轻点你就不知道疼了。
她问,你是和谁比较后才得出我狭隘的?
我说,和从前的翟际。
她笑着说,好啊,你开始讨厌我了,以后漫漫几十年的夫妻生活怎么过,我都担心你现在就他妈阳痿了,哈哈……我把她掀躺下压上去说,我将会终生坚硬,到死不软。
我脱去翟际的衣服问她,干嘛不戴乳罩?
她说,我热。
我一边吻她一边说,不行,回去就得戴上。
她说,你这个伪君子,大坏蛋,啊,不,我今天没洗澡,不要亲那里,嗷!
翟际的双腿夹紧我的头,她迅速高潮了,我在她的高潮中膨胀着,我扶着属于我的宝贝,在她的宝贝口上磨蹭了几下就推了进去,我抽插了一会儿,抱起她,我们坐在椅子上,我们粘连在一起,她的头向后仰,水顺着我的大腿流下去,她飞舞的秀发,白玉一般的身体,射吧,窒息吧!
翟际穿上衣服问我,晚上去哪里吃饭?
我说,街口有饭馆,去随便吃一点。
翟际说,这墙壁空得难受,要不我把我的作品拿来贴上如何?
我说,想贴就贴,和我商量什么?
她说,不和你商量和谁商量,你是我老公嘛!
我说,你说的也对。
翟际说,我下个星期就搬来和你一起住。
我说,我喜欢一个人。
翟际说,不行,我就要搬过来。
我说,我喜欢一个人。
翟际没有搬过来,因为我没有答应。
我觉得她要是在我的身边,知道了我的事情,她会气疯的。
我看着窗户外面的夜,无边的黑,宁静的黑,一点声音都没有。
有多少人在熟睡,有多少人在醒着,有多少人在死亡,有多少人在出生,有多少人在性交,有多少人在洗澡……在这样的夜里,一切都还在进行,无法阻止。
我无比的寂寞。
我想让我的周围都是年轻的笑脸,都是河流的喧哗,都是树木,眼睛里都是大海。
我想做着美丽的梦,在梦里骑车跑向更多美丽的地方,我想永远也不要醒来,因为醒来就是无边的黑夜,就是没有知觉的死亡。
永远没有知觉。
人的一生就是一场漫长而美丽的梦,醒来就是离开。
人一边朝前走一边遗忘身后的路途。
另一天夜里,我在街上走。
我看见的是我所有看见的。
路灯、商店、人和汽车。
这就是这个世界常见的事物,如果有人站在另一个星球上看地球,如果他从来没有到过这里,他知道这里还有这么多生命吗?
这些生命无法安分,必须安分,这些生命出生,过个一二十年就能长成大人,就能性交,女的学会勾引,男的学会强奸。
我听见了曾再苗的喊叫,我相信就是在附近的一条胡同里。
我已经在街上走了太久,我不知道在这样的夜里,我想要什么,想在外面看见什么。
我开心了,因为我听见曾再苗在喊,她在喊什么呢?
我飞快地跑,敏捷地抓住护栏,左右摇摆一下就跳过了马路,我向那条胡同跑去,她这么晚了为什么还走在外面?
我看见眼前有几个黑糊糊的人影在晃动,我不知道哪一个是曾再苗,我只听见她在不停地喊,放开我!
来人呐!
救命呀!
救我!
呜!
她的嘴被人堵上了。
一个人大声地说,有人跑来了!
另一个接着说,不用怕!
我已经跑到了他们跟前,我大喊一声,你们想干什么!
放开她!
一个人从后面紧紧搂着曾再苗并用手捂住她的嘴说,哥们儿,识相的赶紧回家睡觉,这没你事儿!
旁边的四个人开始向我走过来,曾再苗剧烈地挣扎着自己的身体,嘴里发出“呜呜呜--”的声音,我顿时血往上顶,喊了一声,妈的!
放开她!
这时我觉得脚底下有个硬东西,那个劫持曾再苗的人对他的人说,放倒他!
我先走!
那四个人向我扑上来,我弯腰捡起那块半截砖头,对着其中一个的脑袋狠命砸去,我没有松手,觉得砖头的一角在他的头上掉了,他应声而倒。
另外三个只愣了一下就朝我围攻过来,我手里的砖头对着一个人的头砸出去,那个人立即就双手捂脸蹲下去,哇哇大叫。
但那个高个子的脚很快就上了我的脸,一时我眼前金星乱冒,没有了视力。
我听见一个声音说,捅了他!
我感觉我的大腿根部有块肉好象被开水浇了一下,接着是凉水浇了一下,小腹上被开水浇了两下,又被凉水浇了两下,再往上就是胸口,我被人击中了头部,往下倒去。
我的心非常困倦,但我又听见了曾再苗的呼喊,就是在这时我恢复了视力,一时不知道身体上到底哪里不舒服,站了一下没站起来,我想躺下喘口气,曾再苗的呼救声让我的心“哐啷”一声惊醒!
我的右边躺着一个人,他可能死了,其余的四个正拉着曾再苗跑,我爬起来,觉得头沉得要往下掉,身上全是水,胸前的衣服好象都贴在了肉上。
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向他们冲去,喊着,放开苗苗!
放开她!
我看见胡同的那头有人向这边跑来,他们把曾再苗一把推倒,向着我跑来,我大喊着,别跑!
我被他们当中的一个人撞翻在地,听见他们凌乱的脚步声远了,更远了。
我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。
我摸了摸肚子和胸口,把手放在眼前看看,全是粘稠的水,黑色的水。
我看见曾再苗扭曲的惊恐的脸,看见我的周围站满了人,他们向我伸出的手。
然后,我什么也看不见了,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,是第二天的下午。
我看见雪白的墙,我的身上盖着薄毯子,这是哪里呢?
我动了一下,觉得胸口突然着火了一般疼痛,我看见吊着的瓶子和塑料管子,瓶子里的液体正通过管子输进我的静脉。
我想咳嗽,但我只咳了一下就疼得不能忍受。
曾再苗从我的身边一下子就站起来了,她红肿的眼睛看着我笑,嘴唇蠕动了半天才小声地问,你醒了?
我看着她,我想点点头,但我知道我点点头也会承受不了疼痛的,我只有看着她。
她的眼泪越聚越多,泪珠直接就掉了下去,脸上好一会儿才有泪痕,她说,你终于醒了,你饿了吗?
我想说话,但我不知道说什么,看她哭了,我就想说两个字“别哭”但我没有说出来。
我还是很困,就又闭上了眼睛。
再次醒来的时候,我看见了苍白的灯,有两个护士正为我换水,我觉得我似乎有点力气了。
我隐约想起夜里发生的事情,一个护士看我醒了就问我,感觉怎么样?
我说,啊。
这时曾再苗把头探了过来,她说,我给你买了饺子回来,你不是爱吃饺子吗?
我说,我会死吗?
我觉得我可能没有说出声,因为我自己没有听见。
曾再苗轻声地说,你已经没事了,我们都不会死,你太虚弱,需要慢慢调养。
这时我听见传呼响了,可是不在我的身上,曾再苗从一边的什么地方拿起来看,我问,谁打的?
她说,翟际。
我又问,她说什么?
曾再苗说,要不要通知她,她留言说一会儿去家里找你。
我说,不要告诉她。
在医生的允许下,曾再苗在我的背后垫了被褥,我疼得头上全是汗,曾再苗说,不要紧,过几天长好了就不疼了。
我饿了,曾再苗把饺子舀到勺子里吹了吹说,不热了,来。
我咬了一点皮,觉得里面很香,就大口地吃了起来。
我嚼着饺子,胸口和腿又疼起来,咽了几个后我对她说,我吃饱了。
她说,再吃几个呀,你都一天没有吃东西了。
我说,我不想吃了,我想睡觉。
我醒来时看见灯灭了,窗外有阳光照进去,整个屋子通明。
我的头可以活动了,上下动了动嘴,也不觉得疼了,但还是不能动身体。
曾再苗走过来看着我说,睡得好吗?
我说,我想去厕所。
曾再苗说,你等着,我去叫护士。
来了个女护士问我,大便小便?
我说,小便。
她说,小便用管子。
护士拿来器械,去找我的生殖器,我说,我自己来。
曾再苗说,要不我帮你吧。
我说,我自己来。
曾再苗中午的时候给我买回了鸡蛋汤和红烧带鱼,我确实饿了,吃了不少,也喝了很多汤。
医生过去看我,一个矮个子中年男医生对我认真地说,你小子命真大,知道吗?
你被歹徒用刀子捅了六下,有两下差点要你的命。
我看着他,等他继续说。
曾再苗说,这时给他说好不好呀?
医生这才笑着说,过不了几天他还能打架,你瞧着吧。
医生继续对我说,一下在你的心脏边上,一下在你的睾丸边上,想一想,哪一下刺中你,你就会没命,其余的四刀在大腿和小腹上,扎得浅,也没伤到你的肠胃,因为你被人送来的及时,所以你的情况会很好,是我亲手为你动的手术,缝合效果很好,就算留下伤疤也是在身上,穿上衣服谁也看不见,不疼不痒不耽误劳动,好了,你们可以说说话了。
我并没有想到我能活下来,当我倒下的时候,想到的是曾再苗还被人押着,唯一恐惧的是她会不会有危险,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,我很安静,几乎没有多想一下别的事情。
曾再苗说,翟际一连呼了你十几遍了,还有个叫柔柔的女孩呼你。
我把传呼拿在手里,看着翟际给我的那些留言:爬爬,请速回电话;爬爬,你为什么不回电话;你到底去了哪里,我很着急,给我回电话;你不会出什么事情吧,请看到留言的人速回电话,谢谢你;我在家里等你,你快回来……我对曾再苗说,我想马上给翟际打电话。
曾再苗去书包里找出手机往翟际宿舍拨了电话,翟际不在宿舍,我让她往我租来的房子里打,她对着手机说,你好,你等一下。
曾再苗把手机递给我,我是小爬。
翟际立即带着哭腔问我,你在哪里?
你没事吧?
你想吓死我啊!
我说,你放心,我没事,我可能过两个星期才能回去。
她问,为什么?
你现在在哪里?
我说,我回老家来了,家里有点事,你要好好上课,好好学习。
她说,那你走也应该给我打声招呼呀!
我说,走得太急,好了,我会想你的。
她说,你别挂电话,告诉我你家出什么事了?
我说,没什么事,放心吧。
她问,刚才那个女的是谁?
我说,我姐姐。
她说,那你要每过两天给我来一次电话。
我说,好。
翟际说,再见。
我说,再见。
曾再苗可以扶着我慢慢地在屋子里走动了,也可以扶着我去厕所了。
她开心地说,你恢复得真快。
我说,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?
她说,等你好了之后,我会告诉你。
曾再苗把我安顿好,她对我说,你自己先躺着,我去新华街给你买衣服。
我问,我的衣服呢?
她说,不能穿了,我洗过后拿回我宿舍了,你出院的时候都没有衣服穿。
我说,你去橘子街我的房子里找吧,那里有很多。
她说,那是你和翟际的房子,我不去。
我没有再说话。
她说,你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?
我说,随便什么颜色,可以穿就行。
曾再苗晚上就睡在我旁边的床上,小猫一样可怜。
她白天忙着给我买饭,抓药,忙着去缴费,我天天看着她不说话,渐渐有种依赖感。
她买的衣服只拿出来让我看了一眼,我说,我很喜欢。
那些衣服就放在了床头的小柜子里。
我对曾再苗说,你给张朵打个电话,我想张朵了。
她把手机给我,我自己拨通电话,张朵接起来说,我操,你还活着呀!
这么长时间没有和我联系!
我说,你就差点失去我这个朋友,我再走一步就能见阎王。
他说,开什么玩笑,你在哪呢?
我说,市第二人民医院住院部一楼找房小爬。
张朵还是不相信地问,你别拿我耍着玩呀!
我说,我想你了,你过来看看我吧,是真的。
一会儿张朵偕同苏满仓推开了我的病房,张朵提着香蕉,苏满仓提着罐头。
张朵说,我操,你怎么回事呀,怎么会病成这样!
苏满仓开玩笑说,看你的气色估计死不了,是什么病呀?
我说,我被人捅了六刀。
我于是说了那天晚上的经过。
张朵回头问曾再苗,你那么晚了,一个女孩子还在外面干什么?
曾再苗只是微笑,不回答。
我说,她连我都不告诉,何况你了。
苏满仓对曾再苗说,他救了你,等于英雄救美,救完之后英雄还是光棍,你干脆嫁给他算了。
曾再苗笑着走到窗户下,她不好意思了。
张朵批评苏满仓,你能不能说点人话。
张朵对我说,你这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呀。
我说,有福同享。
往后的日子,张朵每天都会提着水果去看我,他总是很开心的样子,他和曾再苗也不再陌生,两人也能说说话了。
曾再苗照顾我的时候,张朵看出来我们不是一般的普通朋友关系,他就说,这姑娘对你不错,你就是挨几刀子也值得了。
曾再苗对我说,医生说你马上就可以拆线出院了。
我出院的那天张朵和苏满仓,还有何庆双和郑收获都去接我了。
我穿着曾再苗给我买的新衣服,走出医院的大门,看见大街上还是车水马龙,还是充满了喧哗和生命,心里就非常的感动。
我们打了两辆出租车,张朵、我和曾再苗坐一辆,我坐中间。
苏满仓、郑收获和何庆双坐一辆。
曾再苗对我说,我不会碰见翟际吧。
我说,不会,她不知道我会回小屋。
我们几个人回到了橘子街71号,久别将近一个半月的小屋子感觉空荡荡的。
他们几个人一边吃水果,一边开着玩笑。
张朵说,柔柔找你很长时间了,我没有告诉她你出了这事儿。
我说,她走了吗?
张朵说,她说她要等见到你再走。
我说,我知道了。
张朵说,也许柔柔爱上你了。
我说,不会的,不要再提她了。
曾再苗说,柔柔是谁?
我说,一个女孩。
张朵他们坐了一会儿就要走了,我要去送,张朵说,你伤刚好,要多吃些补品,下次来我给你带些过来。
我说,好的,多带一些。
张朵哈哈笑着说,那东西很贵,不过我会多带的,好,你们慢慢聊,我们走了,再见。
一会儿张朵他们就没有动静了。
曾再苗坐在床上,我坐在椅子上,我们对视着。
曾再苗平静地告诉我,房小爬,我怀孕了。
我说,我的吗?
曾再苗说,房小爬的。
我问,多长时间了?
她说,从我发现到现在,快三个月了。
我没有再说话。
她说,那天夜里我就是去另一条街上买打胎的药了。
其实那一帮流氓在我过马路的时候就注意我了,医生询问了我一些情况,劝告我去医院做个简单的手术,那样更安全。
我出来后就在街上走,心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,想打你的传呼,我也不知道你搬到哪里去了,你搬走